历时三个月、追踪数千里，南都记者调查发现无良厂家制售二手茶叶生产销售均在高度戒备和紧张神秘中完成，庞大网络涉及国内数省区二手茶叶。江湖多有传言，民众惊疑不定。

泡过的茶叶，正被人废物利用加工成“名茶”喝进人的肠胃。

南都记者历时三个多月，不分昼夜蹲守、调查、暗访，一路行经广东、江西、浙江、安徽四省，单程追踪1500多公里。从最初的广州、东莞两个茶叶加工点一路追索，最终在浙皖交界山区、浙江安吉县杭垓镇发现了一个制作加工二手茶叶的大型茶厂，安吉凯丰茶叶有限公司。

该公司制作二手茶的原料，买自康师傅公司浸泡后的废弃茶叶，经广州、东莞两个茶厂搅拌烘干，然后运至浙江安吉进行深加工处理。

每年百万斤的二手茶叶，被制成名茶出口国外或卖给国内企业。

肮脏茶厂

广州增城新塘永和龟山，一处偏僻山坳，藏着一家茶厂。

茶厂里乌烟瘴气、锯沫乱飞，流着黑色污水的泥土里，泡后的湿茶叶随地堆放，烘干后被运往东莞麻涌的茶厂加工，然后集中运至浙江安吉凯丰茶叶有限公司(下称凯丰茶厂)进行再次加工。

在今年三四月份，南都记者一路追踪二手茶叶的来源途径，最后发现凯丰茶厂的货柜车从康师傅公司装运泡过的湿茶叶。商贩为逃避追查，把总厂设在千里之外，与省外多个茶厂联动，即使捣毁其中一个，也不能彻底斩断其产销链条。

藏身隐蔽的茶厂

增城市，沿新塘大道中往西，拐入永宁路(S379)往前直行约1.5公里，就是梓峰山庄。山庄正对面有一条两米多宽的无名水泥路，路西侧是一座小山，山上的灌木和桉树郁郁葱葱。山形似龟，被人称为龟山。

龟山正中位置，被人挖平一块，在三百余平方米的空地上，有一家茶厂。与别处的厂不同，茶厂厂房虽都破旧不堪，但极其隐蔽，厂房所有对着外面道路的窗户，都被红砖垒实堵严，除了本厂车辆进出，厂门通常都关闭。甚至连工人宿舍的窗户，也整日关闭或已嵌上木板。外人无法看到厂内的情形。

茶厂呈长方形，西边靠着二十余米的山背，另外三面竖有两米多高的围墙，两排工人宿舍成直角，紧邻厂门。厂以西是低矮破旧的厂棚，安装着6台搅拌机。厂东和厂北方向的厂棚破旧不堪，也都各安装有两台搅拌机。这种搅拌机与建筑工地施工的混凝土搅拌机相差无几，只是去掉了翻斗。茶厂搅拌机下方还砌有炉灶，用于烧火烘干茶叶。

此外，该茶厂还备有一台压缩机，挤压湿茶水分。站在茶厂周围几百米远就能闻到茶香。但是，这股茶香有些刺鼻，明显不同于正常茶叶的香味。

由于茶厂藏身山脚，除了少许的打工者，没人留意此处，茶厂并不为外界所知。

湿茶叶露天堆放

茶厂的加工环境极差，乌烟瘴气、锯沫乱飞，泥地里流着黑色污水，一直流淌至厂门外。在肮脏不堪的地上，茶叶露天堆放，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由于厂房三面围墙较高，从厂门外又无法目睹厂内的情景，南都记者爬山寻找制高点，穿过灌木林，在茶厂的山边，居高临下蹲守观察。

山上视野开阔，可见厂内有七八名工人忙碌。工人分工明确，三四人负责搬运木板锯成小块，放入炉灶烧火烘干茶叶。另外几名工人推着翻斗车，把地上的湿茶叶铲进车内，然后倾倒入搅拌机口。

距湿茶叶几米之外，堆放的废弃木板占了小半个茶厂的面积。工人切割木板产生的噪音极大，碎木屑、灰尘满天飞。整个厂区被烟尘笼罩。龟山的清新空气，被沾染得浑浊不堪。

露天乱堆一地的湿茶叶，处在污染源的中心，没有任何防护设备，任凭刮风下雨，也没有遮盖。工人在露天作业也没有佩戴防护设备。

茶厂约有二十多名工人，每日分成两班昼夜工作，也有工人带着家眷，一起在厂内生活。

据附近的打工者说，这个茶厂开办了一年半左右，平时都关着门，觉得很神秘，生产的茶叶也不知销往哪里;厂里的工人好像都是湖南人，除了买菜的工人，其他的工人很少外出，不跟陌生人交流。

挤水搅拌再烘干

烘干湿茶叶，需要两道工序加工。

湿茶叶运进茶厂时水分较多。一名工人开着铲车，把湿茶叶铲进一台长方形的钢构压缩井，通过挤压去掉湿茶叶的水分，接着又把去了水分的茶叶，堆集在一起。

深夜，南都记者蹲守在山林，看到了茶厂的加工现场：十台搅拌机不停翻转，发出低沉的嘈杂声，湿茶叶在机身搅拌，白色蒸汽持续从出口端飘出。

烘茶工人除了烘茶叶之外，还要取木板烧炉灶。漆黑的夜里，通红的火苗把茶厂映照得非常明亮。

搅拌烘干湿茶叶的同时，工人还往里面添加一种物质。尽管记者观察的位置在40米外，透过灯光仍可见添加物为白色物体。由于无法进到厂房，添加到茶叶中的白色物质，无法判定。

但该茶厂一名工人说，这种添加物是米粉。

搅拌机中的湿茶叶，一小时左右烘干完毕。之后，工人断开搅拌机电源，反转搅拌机把烘干的茶叶倒进翻斗车，由工人拉进旁边的仓库，又是倾倒在地板上。

在这间仓库内，也有机器运转，门口的两名工人，把烘干的茶叶装进白色的蛇皮袋，然后堆放整齐。等到一定数量后，就有货柜车进厂运走。

转运东莞筛选

茶厂每隔四五天出一次货。该厂一名工人说，加工好的茶叶是用来做枕头的，还拿出了几个枕头的样品。

南都记者跟踪看到，前来运茶叶的货柜车，都选择在凌晨时分进入茶厂，司机也极为小心，进出茶厂均走不同路线。

今年3月下旬，货车装上茶叶出厂，不久后路边一辆车发生故障堵住去路，满载茶叶的货车不得已掉头，走了和进厂相同的不知名水泥路。由于茶叶堆积过高，在茶厂附近的一个路口，工人用棍子顶起电线杆的电线，货车才勉强得以通过。

南都记者一路追踪，看见这辆货车从新塘入广深高速，至东莞麻涌出，拐进广深高速桥边甘槎甘涌新村的一处偏僻厂房。经几日调查暗访，发现东莞这个茶厂，比广州增城龟山茶厂的规模还要大，里面也有大量加工茶叶的设备。在厂内的水泥地板上，也有铺晒的湿茶叶。

东莞茶厂一名工人说，茶厂是浙江老板投资的，厂里还新添置了一套五六十万元的茶叶加工设备。南都记者进入茶厂工作间，也亲眼看见了这套崭新的设备。

“茶叶加工分了五个等级，好和差都不同的”。这名工人说，茶厂老板是浙江人，委托别人管理茶厂，别的地方茶叶送来加工，经过简单分类后，再运往浙江制作，最后出口国外。

在东莞茶厂，加工好的湿茶叶，也是用蛇皮袋包装，每隔二十天左右，一辆车牌为粤BM 626挂的大货车过来运货。南都记者在一次跟踪中，看到这辆大货车的最终目的地，就是浙江安吉凯丰茶厂。

而茶叶明显不是用来做枕头。

湿茶叶出自康师傅

专门运送湿茶叶，其中一辆车版为粤A H 9916每天至少要运几车。如此大量的湿茶叶，究竟从何而来?

南都记者一路跟踪粤A H 9916货柜车，该车从茶厂倒完湿茶叶之后，开出厂门，从附近的小道拐入S379省道，再走新新大道，然后一路南行至宏远路附近。

当时正值中午，粤A H 9916货柜车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去旁边吃午餐。南都记者从货车尾部取了一些没倒尽的湿茶叶，发现浓香刺鼻，水迹未干，还有股香精味。

蹲守约一小时，吃饱饭的货车司机，驾车开进了宏远路附近的康师傅控股广州顶津饮品公司。在该公司门外，能够看到这辆货车停在路边，车尾正对厂房，有工人操作黄色铲车，正把湿茶叶铲进货柜车。

据康师傅控股广州顶津饮品公司的工人称，以前生产康师傅茶饮料的茶叶，泡过之后也有人晒干打包运走，现在都是货车上门来装，但不清楚湿茶叶的用途。

黑暗工艺

6月3日，浙江安吉县，群山环抱的杭垓镇，晨风清凉。

经过32个小时行驶，粤BM 626挂大货车满载五六十吨二手茶叶，经东莞麻涌一路长途跋涉，昼夜不停行驶了1500多公里，终于到达浙皖交界的这个山区小镇，随后倒着进了凯丰茶厂。

大货车远道送来的是广州和东莞的二手茶叶，将在这里进行深加工处理，最后摇身一变，成了“名茶”。

千里追踪摸清供货链

6月1日晚10时30分许，东莞麻涌广深高速旁的甘槎村，劳作一天的村民渐已休息。但在村尾香蕉地旁的偏僻茶厂里，微弱的灯光下，工人却正在忙碌。一条货运皮带，连续运转了几个小时，五六十吨用白色蛇皮袋装好的茶叶，被运上车牌为粤B M626挂的大货车。最后装完货，工人拉好了大货车防水油布，打开整日紧闭的大门。

四十多个日夜，南都记者蹲守，发现这辆大货车两次夜间从这个茶厂运走烘干的二手茶叶。在5月初的一次跟踪中，狡猾的大货车司机开车时快时慢，利用高速岔道口弯道突然加速，甩掉了南都采访车。

这次跟踪，大货车司机故伎重演，出了厂门没按上次线路走，躲开在弯道蹲守的南都记者，从广深高速桥下穿过，然后从另一路口拐弯，再由麻涌入口上广深高速。不过，在广深高速北二环出口，这辆疾驶的大货车最终被追上。

之后，大货车拐入京珠高速，一路向北，在曲江转走韶赣高速，至江西赣州转G 76高速，然后又转G 35、G 60、G 25高速，直至杭州绕城高速一路北行，从勾庄出口走104省道，经S201走白缸线转S306，最后在浙皖交界的安吉杭垓停下。

一路行驶32小时，大货车两名司机换着开，除接近目的地停车两小时，沿途加油都未休息。

此次，南方都市报出动两台采访车跟踪，三次跟丢目标，三次分道追击，最后目睹这辆大货车驶入凯丰茶厂。

一车湿茶千元买来？

在广州、东莞和浙江安吉的几次暗访中，工人曾无意透露，凯丰茶厂的茶叶分为多个档次，依品种和规格不同，价钱也不一样，低价的每斤五六元，高价的也有，但具体价位不清楚。

工人的说法，与凯丰茶厂老板娘的话大体吻合。但就生产高价茶，老板娘予以否认。当南都记者提出购买五十元每斤的茶叶时，老板娘则回应说“这里没这么好的茶叶”。

凯丰茶厂有十几名工人，他们不少人来自贵州，每日分成两班，昼夜不停加工二手茶叶，但工人的工资却只有2000元左右。一名工人说，他们累死累活工资并不高，茶厂有人拿干股，“一个月五六万元”。

就算茶叶没卖出高价，凯丰茶厂的利润也可谓丰厚。东莞回收二手茶的工人说，每车湿茶叶买来需一千元一车。但其说法未能得到证实。

南都记者调查发现，在广州增城回收二手茶叶的两辆货柜车，估算每车湿茶叶约在8吨重左右，烘干后重量可能会减掉一半。但加工中还需添加一些像糯米浆之类的东西，二手茶自然还会增重，以每车湿茶加工成3吨二手茶，平均每斤几元的价格出售，加工湿茶叶的利润也是惊人。

二手茶年产量惊人

凯丰茶厂仓库高大，长百余米，至少能够储存几百吨茶叶，仓库内外还设有监控。

在6月中旬，南都记者暗访看到，两名工人正用传送带堆放加工好的茶叶，仓库的一角已经堆至三米多高，估算有几十吨茶叶。在凯丰茶厂，未见有茶叶字样的包装袋(盒)，能见到的几乎都是标有“豆柏”字样的蛇皮袋。

如此大批量的二手茶叶，是否只有广州、东莞两个茶厂回收烘干供应凯丰茶厂？东莞茶厂工人说，东莞的茶厂老板是浙江人，这个老板在云南、安徽、广东都有分厂，收购回收二手茶叶。凯丰茶厂的工人亦称，茶厂老板在安徽、广东也办有茶厂。

两名工人称凯丰茶厂老板在安徽也办有茶厂，同样得到杭垓镇当地人的证实。一茶楼女店员说，卢老板在安徽芜湖也办有一家茶厂，规模很大。南都记者调查中，在凯丰茶厂也遇见一辆皖B 24082的大货车，顶棚油布紧绷，缓缓驶进了厂区。由于厂区前后左右均有厂房阻挡视线，无法目睹此车卸货。

经调查估算，广州、东莞两地供应的二手茶，约二十天送出一车，每车都是五六十吨，另加其它茶厂的供应，凯丰茶厂每年加工二手茶至少有上百万斤。

货源紧俏供不应求

不论是凯丰茶厂，还是广州、东莞两地的茶厂，上班模式全都一个样，茶厂昼夜不停工，工人两班倒。凯丰茶厂的一名工人上班两年多，还没有看到茶厂停工一天。

“一个老板等了一个星期都没拿到货。”凯丰茶厂生产的二手茶叶从不愁销路，工人说只要老板一回来，厂子里就全都停满了轿车，全都是过来买茶叶的，整车整车地买。

该名工人透露，国内某品牌茶饮料厂，对这种二手茶的需求量非常大，有时一天要进两车茶叶，也有时不进货，时间难定。

由于凯丰茶厂老板出差在外，南都记者巡回蹲守3天，没有看到工人所说满厂是车的情景。但有小镇的居民称，凯丰茶厂显得有些神秘，生意却是非常之好。

出口国外或内销企业

凯丰茶厂的二手茶，具体销往何处？是何用途？在凯丰茶厂网站，或许可见一些端倪。

网站内容显示，安吉县凯丰茶业有限公司主要从事绿茶、红茶的外销，与多家企业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南都记者也曾与凯丰茶厂的卢老板联系，试图购买一些绿茶和红茶，但其反应谨慎，不愿在电话中商谈，称这半个月出差没空，买茶日后再说。

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工人就说出了二手茶叶的销路。

凯丰茶厂一名工人自称是茶厂管理人员，熟知二手茶加工的每道工序，跟随卢老板已有两年多时间，深得老板信任。他说，茶厂生产的茶叶是给人喝的，出口非洲，还有广东、宁波、武汉、新疆等地企业从凯丰茶厂进货，甚至某个知名品牌的茶饮料公司也是使用这种二手茶叶。

东莞茶厂的一名工人亦称，这种回收烘干的二手茶，加工后是卖给外国人喝的，味道不太好，工人自己是不喝的。

一家之言

不慎多了一杠

在神农同志的个人传记里，“茶”为“荼”。在没有其他人证物证的情况下，我们不得不承认，“荼”就是该植物的最初表现形式。

光阴轮回，世事无常。语言文字跟上述两者互通有无，普遍联系永恒发展。“荼”“茶”却分手了，各自组成家庭繁衍后代。然而，道路可以选择，出身真的不能选择。表面上分道扬镳互不搭理，背地里，双方数千年勾搭不已，来到当今。

茶号称有大益。这姑且不论。蛮多人爱喝茶，倒无需一一列举名人名事。事关神农繁衍出的广大后代，这日日要落肚的汁液，纵然无益，至少不能有害。因为有害到最后，多半会要命。

荼毒。

仅仅多了一个杠。

若起神农同志于地下，以今时今日之时势，伊多半会被整哭。伊作为一个自然科学工作者，发掘“荼”，是为救己救人。语言文字工作者却居心叵测，强行去掉一个横杠，以为能更便利科学精神的延递。

结果依然回到从前。

那东西淌进肠胃，可能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但内心被荼了却是确凿无疑。

□赛芊芊

提醒

怎么鉴别真假茶

真茶与假茶，一般可用感官审评的方法去鉴别。就是通过人的视觉、感觉和味觉器官，抓住茶叶固有的本质特征，用眼看、鼻闻、手摸、口尝的方法，最后综合判断出是真茶还是假茶。鉴别真假茶时，通常首先用双手捧起一把干茶，放在鼻端，深深吸一下茶叶气味，凡具有茶香者，为真茶；凡具有青腥味，或夹杂其他气味者即为假茶。还可结合茶叶色泽来鉴别，把茶叶放在白纸或白盘子中间，摊开茶叶，仔细观察，绿茶深绿，红茶乌润，乌龙茶乌绿，且每种茶的色泽基本均匀一致，当为真茶。若茶叶颜色杂乱，很不协调，或与茶的本色不相一致，即有假茶之嫌。

废茶叶正常用途

●煮茶叶蛋

●制作茶叶枕

●驱蚊

●做肥料

●杀菌治脚气

●消除口臭

●可以护发

●洗涤丝质衣物

●去污洗净

●去腥